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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妻第10部分阅读(2/1)

    间写!”太夫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话一急就又咳起来,行昭连忙起身,又拍背顺气,又喂水安抚。

    大夫人赶紧应了声,提裙出门。

    待大夫人一走,太夫人就眯了眼,将头仰靠在床柱上,荣寿堂四面窗都留了个缝儿,风吹动了罩在内阁的云丝罗帘子,行昭眼随着帘子一下下地动,也没说话,她直觉太夫人有话要说。

    果然,静谧半刻之后,内堂里响起了太夫人略有沙哑的声音,“别恨你爹。”

    话一出,行昭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刷一下就落下来,拿手捂住嘴,抽泣声却支离破碎地溢出。

    亲人之间的博弈,大概是这世上最让人心碎的,一边要冷静地计算得失,一边又割不断亲缘血脉。

    太夫人长长叹了一声:“这几日我常常在梦到侯爷小时的样子。被老侯爷拿巴掌宽的竹篾子打,眼睛都红了还是强忍着不哭。老侯爷喜欢老三,他不服。三九时抄史记,墨水都凝了,还在抄。三伏时,书房的冰块儿化成了一滩水,早就没了凉意,他里衣外衫湿透了都不将书放下。从小就争强好胜,我也教导他要成为人上人,才不会被人忽视。”

    行昭边听边哭,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流泪,只是胸口闷得像雨前昏黄的天。

    太夫人再睁眼的时候,老人家精干一辈子,现在却露出了迷惘与悔意:“取之有道,取之有道。他读这么多书,怎么一点也没学进去呢”

    行昭轻轻握住太夫人垂在床边的手,太夫人的痛苦并不比她少。

    太夫人回握住行昭,偏头静静看着行昭稚嫩的脸,再难开口。贺琰的话万千错,有一点她却十分赞同,那就是如果方家一倒,为了贺家,只有舍弃方氏了。这一点她没有办法和行昭说,她经受了一辈子的沉浮,看惯了世间万态,贺家到这一步,一个行差踏错,满盘倾覆。

    “母亲阿妩只愿母亲安好”行昭低声说,这是她最终的目的,所以在知道贺琰还愿意哄着大夫人时,异常欣喜。

    太夫人揽过小孙女,心里默念阿弥陀佛,上苍保佑方祈能在西北站得稳稳的,否则方家的两个女儿,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

    祖孙间一时无话,行昭小时候做的琉璃风铃仍旧高高挂在内阁里,被风吹过,叮叮铃铃地响,很好听。

    第三十七章 山雨(中)

    大夫人写好信,折成两叠儿,拿正红撒金信封套上,又盖了红漆封口,嘱咐黄妈妈送出去。外命妇送信进宫自有一套规章,要先统一收到宫中的司房,再分发到各宫各殿去。

    黄妈妈领了命,便往二门走,守门的婆子见是正院得脸的黄妈妈来了,笑脸迎上来,又是寒暄又是相邀:“黄妈妈今儿个怎么想来二门了?那日想请您吃酒,您说您要当差,您且说个时间,咱齐齐整整置办一桌候着您!”

    “约莫出了正月才能得空了,现如今身上都还领着差使呢。”黄妈妈矜持笑了笑,把信从怀里稍稍抽了些出来,露出个红角儿,“帮大夫人往宫里送个信。”

    婆子听得宫里两个字儿,更加羡慕了。帮夫人姑娘做事,体面又清闲,哪像自个儿日守夜守,谁来谁往的还得勤往前凑,才能得个小钱儿,这么大冷的天儿就只有喝口热粥暖暖的份儿,心头这样想,面上就带出来几分。

    “那也是夫人信任您啊!哪像俺们呢!也就是景大郎君心好,整日里出来进去的还能体恤俺们这些做下人的。”婆子佝着腰,笑着边搓手边哈出几口气儿说:“今儿个也算是俺运气了,一早侯爷出去,扔了个银角给俺,大郎君出去又扔了个银角儿,俺都攒着,请老姐姐吃酒!”

    黄妈妈蹙眉,身子往后倾,避开呼出的那团白气,抓住了那话里的动向,皮笑肉不笑地问:“侯爷今儿个沐休也一早就出去了?大郎君这几日也出去得勤?”

    婆子眉开眼笑地点头,直附和:“是嘞!一大早!大郎君这几天出去得早,回来得晚,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人!”

    庄户里头的人大都认为男人窝在家里是窝囊,整日往外跑的才是有大出息的。

    黄妈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夫人忙着打理年节,景大郎君又搬到外院了,儿大不由娘,想问也不晓得怎么问起。侯爷又一连几日都独居住在勤寸院,再联想到前几日从宫里回来的事儿,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一时间,事情的接口又对不上,脑子是一团乱麻,摇摇头,索性不想了,和婆子道了别,就往城东司设房去。

    双福大街正熙熙攘攘的一派热闹,百音成曲,其间夹杂着偶有走街窜巷的货郎担高声吆喝,也有天桥下哄闹与喝倒彩,还有剃头匠刮锉刀“嚓嚓”的钝响。

    穿过贞成牌坊,右拐进一个小巷子里,灰砖绿瓦间藏着一扇不起眼的紧掩的角门,推开门,出人意料之外的是,一大早就打马出门的临安候贺琰就在这里头。而在人意料之中的,同室而居的还有应邑长公主。

    贺琰将一张笺纸,“啪”的一声拍在梨花木几桌上,口里隐隐含了怒气:“你打草惊蛇,去恐吓方氏,我并没有责备你半句。现在你又想恐吓我不成!”

    应邑自矜地端身坐着,听突兀“啪”地一声,还是不由自主地往里缩了一下,复而又梗直了脖子,不甘示弱地望着贺琰:“你一连几日都不理我,这比责备还叫人难受!”又是一哼,探身将笺纸拿在手上,“我要是不这样写,你会出来见我?”

    贺琰神情郁结,拂袖背过身去,半晌没说话。

    他原想晾一晾应邑,叫她知道贸然去招惹方氏,只能引来他的不赞同和厌恶。哪知昨儿个夜半三更,白总管急急吼吼地跑到勤寸院里来,又哆哆嗦嗦地从袖里掏出封信来,嘴里直念叨,“应邑长公主的人守在我西郊的院子里说说要是不将这信立马给侯爷送来,就放把火将奴才的院子给烧了!”

    他本还有些得意,论谁被一个女人这样放在心尖上,都很难不得意。打开那信一看,却大惊失色,上头赫然写着“贺郎无情,妾无义。明朝蓬门小聚,若张生不至,莺莺只好修书一封,告辞人世。”

    贺琰向来不在乎谁以死相逼。可应邑不同,掺杂着情谊与利益的女人不能死,更何况以这样的方式,留下这样一封书信,牵扯上自己去死。可真是羊肉没吃着,反倒沾了一身羊膻味!且不说顾太后,皇帝也不能善罢甘休。

    应邑转了眸子,眨了眨眼睛,自己也觉得委屈极了,嘟了嘟嘴,站起身从背后抱住贺琰,软了调子:“阿琰你总叫我等,我半刻也等不得了。由我去向方氏挑明,总好过你落得个陈世美的名声吧”

    “你可知道我当时有多难做!”应邑语气一弱,贺琰的气势就高涨了起来。

    应邑温恭且清脆地安抚:“我知道,我知道”

    “那头方氏想不过弯,这头你不去哄,她越想越怕,越想越惶恐,一定就像是进了个死胡同出不来,除了哭着一头撞死,她还能怎么样啊。”应邑既责备贺琰不配合,又怕贺琰来气,将头埋在贺琰背里,语调缠绵悱恻:“阿琰你不知道,这几天我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母后还想插手,叫我给拦了。”

    贺琰剑眉一挑,他拿着那方对镜的时候,就能肯定顾太后已经知道了,顾太后知道了也不打紧,投鼠忌器,前面挡着个应邑,她不敢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如今之急却在于安抚住应邑,叫她不要轻举妄动。

    贺琰反身环抱住应邑,带着笑朝应邑耳垂吹气。

    “你说得轻巧!我不去哄,太夫人就要过问,事情越闹越大,等你嫁进来的时候,定京城里沸沸扬扬的,你又要受太夫人白眼。你不在乎,我还心疼呢。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贺琰腹中的诗书,变成了张口就来的情话。

    应邑吃这一套,绛唇一勾,抿嘴笑着扭捏几下,就想软在贺琰怀里,却想起了顾太后的话“男人,就是你进他退,退无可退的时候,才会急了眼说实话。”,便在他怀里使劲挣了几下,口里念着:“方氏一天不让位,我们一天就是一对野鸳鸯!名不正言不顺,我也是从小念过《女训》、《女戒》的人,我也晓得这样羞人。你好歹是个男子汉,总要给我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吧!”

    又拿手一下一下戳在贺琰的胸膛上,一字一字地说:“否则,就算你再权势滔天,又素有贤名,别人口里,我们也是对不要脸的j、夫、滛、妇!”

    贺琰一怔,心头莫名烦躁,那日太夫人才痛心疾首地说她生了一个卑劣的儿子,如今应邑又拿话来激他。顺势撒开手,冷笑一声:“阿缓,我可曾逼过你和我做对j夫滛妇?”

    应邑愣了一愣,贺琰的反应并不是预想的那样——哄她,顺着她,趁势给她一个明确的承诺和期限

    贺琰没等她说话,拿过挂在高几上的大氅,推门欲走,忽而想起什么,反身不耐烦一言:“临安候夫人的位子,你想拿就凭本事吧。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君子,小人向来不喜欢激将法。”

    话一完,门被重重一甩,应邑睁大眼睛看着来回晃荡的门,一脸不可置信,手紧紧握成一团,半晌才又缓缓放松下来。

    应邑的痒处,贺琰一挠一个准。

    贺琰的个性,吃软不吃硬,应邑却没大摸准。

    “各凭本事。好一个各凭本事!”应邑的眼里似乎是有冰,又像要喷出火来,貔貅赤金香炉里的沉水香已经烧得黧黑一片了,语气阴沉得透出水来,“阿琰,是时候叫你看看我的本事了。”

    第三十八章 山雨(下)

    定京城的正月十五,难得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点滴打在四方光洁的青砖上,不一会儿就氤氲成了一团迷蒙的雾气。冰火!中文

    行昭一副家常打扮盘腿坐在炕上,点着的茉莉香烧到了头,行昭便手里头拿了根素银签子去翻香炉的香灰,将才掀开了鎏金香炉盖子,就听见人一声略带嗔怪的话。

    “您可快歇着吧,风一扬,仔细那香灰迷了眼睛。”

    行昭一笑,扭头看,是莲蓉一手将青蓝油纸伞放在抱厦的小案上,一手提了个秋杏色包袱进来,边说:“春雨贵如油,乡里头的人该高兴坏了。”把包袱交给荷叶,腾出手来抿了抿鬓边的头发,又说:“娘做的糖莲子,姑娘您一向喜欢吃。给王妈妈和莲玉带了两罐鸡油,小丫头们一人一小罐炸面干儿脆!”

    怀善苑的丫鬟们轮替放年假,莲蓉这是才从家里回来。

    “你家就住在后面偏房里,一刻钟不到,愣是一副远行游子的作态,仔细莲玉来掐你!”行昭乐不可支地笑说,又拍了拍身侧的小杌子让莲蓉坐。

    莲玉捂着嘴笑,王妈妈也笑,连声道了谢:“谢谢吴婶子了!”

    莲蓉也笑,避开王妈妈的礼,边半坐在小杌上,边口里嘟囔了句:“将才回来,路过二门,见外头吵吵嚷嚷的,晚上才闹元宵,现在才过午,怎么就闹起来”

    她说得小声,行昭探过身去听,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见外头急急喧喧的声音,不由蹙了眉,正想叫莲玉去训斥下。只见大夫人房里的月巧一撩开夹棉竹帘子,就哭着告诉行昭:“四姑娘!你快到正院去!大夫人晕过去了!”

    行昭心头发紧,身子赶忙往下一缩,趿上绣鞋就往外头走。

    月巧边哭边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行昭问她详细话,也说得支支吾吾地:“有人来闹闹得凶极了那婆子泼得都赖到咱们府门口的地上了”

    “所为何事!”行昭沉声问。

    月巧和大夫人一样的性子,捂着帕子抽抽啼啼,半天话说不清楚:“我不知道话里牵扯着景大郎君像是”

    “那婆子是谁让人领进来的?太夫人知道了吗?母亲将才情形如何?”行昭等不及,话跟连珠炮似的问,看了眼六神无主,哭得面色卡白的月巧,边加快脚程拐过廊角,边强压住垴坼,轻声安抚:“月巧姐姐莫慌,慢慢说。”

    月巧深吸口气儿,慢慢想,复而又哭道:“是大夫人让人领进来的,太夫人身子不好没往荣寿堂说大夫人大夫人一口气儿没上得来,就晕了,如今黄妈妈在主持月芳切了参片儿给大夫人含着”

    月巧的一番话,断断续续的,行昭在前头走得像一阵风,话说完也就到了正堂。

    行昭先进屋去瞧大夫人,正堂里暗沉地让人心悸,一走进去就能听见大夫人“嘤嘤嘤”地哭声,还有月芳的劝解,“您消消气儿,景大郎君是什么样的人儿,您还不知道了?这八成是那起子遭钱迷了心眼的市井小人在攀诬呢”

    大夫人哭得没有办法,从胸里头抽气儿:“她手里头拿着景哥儿贴身的竹节傩滩玉佩”

    “母亲——”行昭一听大夫人还有中气说话,手指尖儿渐渐回暖。

    大夫人一听是行昭的声音,如同抓住了稻草一样,从床上起身:“阿妩你哥哥他”话没说完,就拿着帕子呜呜哭起来。

    行昭快步上前,抓住大夫人的手,语气十分沉稳:“母亲,您别慌,您慢慢细说。”

    大夫人边哭边摇头,立在床沿边儿的月芳叹了口气儿,把行昭带进了内室,小声地将事情一一道来:“外头来了个郑婶子,她说,她说她儿媳妇怀上了景大郎君的孩儿,大夫人一听就急了,赶紧让人把那俩带进中庭来,后来听她来龙去脉一说,大夫人偏头痛便犯了”

    月芳说得面有赧色,被逼到这份儿上,也不管面前站着的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了。

    “那个郑婶子是什么身份?”行昭沉吟问。

    月芳想了想说:“应该是个军户,她说她儿子在翼城当兵,如今家里头只剩婆媳二人。”看了眼行昭,心头诧异行昭的不动声色,更轻了声调地说:“那郑婶子一来就在我们府大门口撒泼打诨,带着她那儿媳妇,说是要找咱们家讨个说法。”

    行昭眼神落在矮几上那一碗枝叶横斜的黄寿丹上,神色不明,想了想,吩咐月芳:“太夫人这几天身子不好,不好去叨扰她老人家。”又轻哼一声,“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呢。挑了正月十五来闹!侯爷与哥哥在哪里?”

    “侯爷今儿个一早就入宫了,大郎君去城西拜访明先生了,都不在府里。”月芳态度越发恭敬。

    “你亲去东跨院将二夫人请来。”行昭顾不了那么多了,自己不好说的话,二夫人却好说,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这件事在晚上三房来请安前摁下来。

    月芳放下心来应了一声,行昭出了内阁又坐在床沿,吩咐丫鬟去小厨房炖天麻乌鸡汤,细声细气地安慰大夫人:“哥哥是这样的人吗?哥哥才多大啊,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府里的丫鬟们哪一个不是眉清目秀的,犯得着去招惹一个军户家的媳妇吗?”

    大夫人手脚皆软,靠在软缎上,听着小女儿的话,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了外头有老妇人扯破喉咙的闹嚷声。

    “我们郑家!三个儿子战死沙场啊!在外头保家卫国!留下来的家眷就这么被欺负啊!俺那早死的官人哟你好歹也上来看看别人家是怎么欺侮我们的啊”

    又有年轻妇人的哭嚎:“景郎,你快出来啊!你不出来,阿金就要被沉塘了啊!”

    黄妈妈按不住,叫婆子去架那两人,谁知手还没碰到那妇人的身上,就被那妇人喝退,“我怀着的可是你们贺家的骨血!是你们的小郎君!是主子!谁敢来碰我!”

    行昭眯了眯眼,扭头望向窗棂外,大夫人一惊,赶紧捉住她,连声说着:“你是天上的云,她们是地上的土,这样的龌龊事儿,你别去掺和!”

    “您放心”

    一句话安抚的话还没说完,庭院里就响起了另一个软媚的声音,“这是在做什么呢?大过年的,哭天抢地,也不嫌晦气得很。”

    是万姨娘,行昭缄默半晌,终是拍了拍大夫人的手背,便起了身抬脚往外走:“您放心,过会儿二婶就来了,您偏头痛还没好,让月巧过会儿服侍您将鸡汤给喝了。”

    大夫人拦不住,头又疼得厉害,伸手去拉,没拉住,便又捂着帕子哭起来。

    行昭穿过院堂,绕过喜上眉梢影壁,有一个穿着深蓝色麻布衣,在脑后挽了